《性愛成癮的女人》（下集）：罪惡、性、人生 @ 電影大道．MOVIE BOULEV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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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馮提爾自編自導的這部新作《性愛成癮的女人》描繪了一位名叫小喬的女人從童年到中年的過程，將其人生的故事分成八個章節，上集五個章節建構出了小喬的個性、性癮的養成、愛情的經驗，交代了小喬童年到青壯年的人生經歷。下集開始，小喬開始描述了進入中年的狀況，詮釋小喬的演員也從史黛西馬丁換成了導演御用影后夏洛特甘絲柏格親自上陣，不採用老妝讓史黛西馬丁繼續演下去的原因可想而知，一方面史黛西馬丁的演戲資歷太淺，要詮釋下集這樣複雜的情緒可能有點吃力，再者根據下集內容如此重鹹的程度來說，沒有三兩三，真的沒有那種膽子上梁山，為什麼這麼說呢？下集開始不但在性方面有SM、同性、潑尿等橋段，在角色心境上也有很複雜的矛盾需要詮釋，這對於沒有經驗的史黛西馬丁可能是很大的負擔，但對夏洛特甘絲柏格而言，從影片中看來，似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下集的步調其實跟上集差不多，像是一體雙生的感覺，不過在內容上來說，卻是嗅得出導演強而有力的嘲諷、深入探索的議論力和放蕩不羈的氣息，光是從第六個章節（也就是下集的第一章）的名稱來看，就可以知道在下集中藉由性成癮的故事，導演想要傳達出什麼樣的暗喻，那就是對於宗教指責聲浪的反撲，這個我放在最後的章節中討論。簡單的來說，下集不僅加開了影片中關於性的尺度，甚至開始在鏡頭中毫不掩飾的拍出生殖器官的特寫，也在延續上集故事，收回放出去的伏筆時，趁機對於現實中那些反對、抗議他作品的人做出反擊，有一種相當反骨的叛逆意識形態，和性愛與驚世駭俗的尺度相互搭配，讓下集是精采許多。

本文提及劇情，可能影響觀影樂趣，請斟酌閱讀。

CHAPTER 6: The East And The West Church(The Silent Duck) 東西教會（沉默之鴨）

基督教在西元1054年分成了東正教和西邊的天主教，東正教被視為是幸福快樂的宗教，而西邊的天主教則是在受苦之中得到幸福。這樣的一個宗教歷史，被導演拉斯馮提爾巧手一變，成為小喬人生轉捩點的隱喻，在上集的結尾，小喬和傑隆享受魚水之歡，轟轟烈烈之際，小喬突然感受不到任何高潮快感，影片軋然而止，下集從這裡延續，傑隆提議要小喬去享受別的男人帶給她的歡愉，於是她靈機一動，找到了以暴力啟發女性性快感的K先生，透過K先生借用耶穌受難隱喻的鞭打和施虐，小喬重新感受到了下體浴火般的重生。正如基督教的歷史，小喬從一個和諧的家庭狀態，生下了小男孩馬歇，因為性生活的失調分裂成了兩半，而小喬找回快樂的方法，便猶如從西向東，從受苦受難之中，找回原本的幸福快樂。

只是在尋求性生活的回溫，是需要代價的，尤其當小喬已經成為人妻與人母，身上加重的負擔，便不是輕易可以擺脫，當小喬在個人自由、私慾和親身骨肉、與身俱來的母愛之間拔河，那個當下的痛苦應如利刀割在身上，刀刀深入見骨，而在這一段之中，夏洛特甘絲柏格的演技大爆發，不僅僅親自上陣所有的SM鏡頭，更將面臨與愛人、孩子分離的痛苦演繹得相當傳神，從這裡可以看出來，在自由與責任當中，小喬是個不願受到束縛的人，母愛對她而言是個美麗的枷鎖，即便她真心愛著她的小孩，哪個媽媽不愛自己的小孩呢？但是自由對她而言卻是更為珍視的東西，只是她追求自由的渴望包裹在對性慾高潮的追求之中，罪惡感似乎也隨之而起，但她所做的，其實就很像年輕時遇到的H先生，不同的是，她是女生，自然會受到父權社會的既定眼光譴責。

沉默之鴨在這一個章節之中，根據小喬自己的說法，是一個避免這個章節太過嚴肅所加入的內容，沉默之鴨是一種享受性愛歡愉時的動作，在電影中是透過K先生而讓小喬重新感受到性愛高潮的快樂，彷彿是從西邊的天主教東進到了幸福快樂的境地，結合一開場小喬所說的在她小時候有個無性的高潮和奇怪的幻覺，她看到了類似聖母瑪麗亞的女人在她旁邊，象徵著她的癮已可擺脫男人與陰莖，得到一個不需陽具叨擾的昇華境界。透過聖母瑪麗亞的幻象，隨後被賽利曼指正為是兩個歷史故事上的淫穢女神，結合性學與神學，也燃起了後續導演想藉題反擊的引信，挑戰教會權威意味濃烈。

CHAPTER 7: The Mirror 鏡子

鏡子可以反射光線，重現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但是雖然看起來是一模一樣的，卻是左右相反的形象。在這一個章節之中，觀眾看到了小喬在經過性虐待的開發後，下體的傷痕無法痊癒，不得已之下，她必須休養生息，在公司老闆的勸導下，她來到了性成癮者的互助會，透過心理指導師的引領，小喬開始學習如何隔絕性慾和所有會引起性慾的東西。這段故事跟鏡子到底有什麼關係呢？在小喬節慾一段時日之後，來到了她與大家分享心路歷程的關鍵時刻，她看見了鏡子中的自己，不是當下的自己，而是小時候的自己，她知道了這不是她所追求的生活，雖然性成癮聽起來頗為不堪，但這是她探索世界、開發自我、展現強勢一面的方式，保有著如孩子般對性的好奇，對世界的一切有著求知的慾望（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上一個章節中，她會對街角的黑人有做愛的渴求）。只是她不曉得的是，鏡子中小時候的她和現在的她對性的需求看起來仍然相同，那時候的她和現在的她卻早有了左右相反的歧異，因為此刻的她，經歷了種種，她的性癮已經傷害了許多無辜的人，不再只是那時單純的好奇。

同時鏡子也有藉此諷彼的效用，諷刺的則是互助會中的心理指導師，他們看起來道貌岸然，老古板式的言說著性的不好，如同道德警察一般，然而他們卻是藉由這樣的性追求，發出對這些人的無情訕笑，加諸有色的眼光、無形的壓力於這些性成癮者身上，造成他們心中的陰霾。現實世界中不乏這樣的人，就小小的台灣來說，前一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多元成家議題，就讓這些假藉道德之名，行欺侮壓榨之名的偽道德君子一一現形，將眼光放廣到全世界，如此的人也處處都是，導演也藉此反擊了那些曾經批評他作品驚世駭俗缺乏美感與道德良知的人們，掀開他們披著的道德狼皮，痛快的對他們大喊：「老古板，你最厲害！」別再用那些自以為是的眼光，設定不該被拘束的界線。

CHAPTER 8: The Gun 手槍

轉一個念，不同的人們啊，其實大家都一樣。小喬的人生繼續，她的工作也從辦公室換成了逼人還債的頭頭，她用她己身和男人互動的經歷，化成工作上的手段，每次收債都能順利達成目標。只是隨著年事的增加，她也必須找個能夠接續她工作的好手，於是她遇見了少女P，P的出現卻改變了她的人生。在這一個章節中，導演花了許多的篇幅，將所有的線路做個完整的收尾。性成癮對他來說是一個人生的態度，不過她對於性的渴求卻早已傷害了不少人，但在H太太出現的時候，她太年輕、太盲目而不懂；在K先生出現的時候，她傷害了傑隆，但她只願自己的自由快樂，無拘無束；在火車上，她打破了那個趕著回家讓太太受孕的先生所有的規則，無形間傷害了他的心理與精神，但小喬只顧著她的勝利。當她終於到了中年，看見了那個欠債的男士，彷彿照了一面鏡子，看見了擁有怪異性癖好的他，小喬想到了自己，不同的是，那位男士壓抑著自己，自我滿足而不傷害他人，小喬由衷感慨。

小喬遇見了少女P，也彷彿看見了一面鏡子，她的孤獨仿若她的寂寞，兩顆心撞擊在一起，於是一向對男體渴求的她，無法拒絕少女P的親熱與愛撫，開始擔心著她，掛念著她，少女P有著殘缺的耳朵，因為小喬而開始有了自信，相反的，小喬有著需索無度的性癖好，因為有了小喬，被撫慰了，無所畏懼了，那是人生的確幸，美麗卻是如此短暫。因為她的存在、她的好勝、她的剛強、她的秘密，種種的因素互相碰撞，人生成為一連串的鞭炮，開始炸裂，崩壞，尤其當小喬發現了少女P意料之外的遇到傑隆，甚至和傑隆在一起的時候，她發現了那些隱藏的秘密、掩蓋在道德之下的醜陋極其不堪，她從未感到那麼的疲憊而脆弱。

在最脆弱的時候，她想起了她曾深愛著，而且不曾傷害過她的男人－她的爸爸，曾告訴過她樹的靈魂像人的靈魂，有其獨特的展現，她找到了精神上的憑藉，是那顆山頂上受著風而迎風生長的孤樹，即使摧毀的力量之大，它依舊可以交纏著樹幹堅韌的生長，那麼她也可以挺住那些流言蜚語，她也可以勇敢面對傑隆和少女P，兩位她曾深愛、卻也被她所利用的人，她可以擺脫性慾和那些癮頭，繼續過完餘生。所以她在被傑隆打攤在地上的時候，她並沒有反擊，她被少女P羞辱的時候，她並沒有躲避，那是一種當頭棒喝，帶領她脫離慾、癮和過去種種陰霾的指引，躺在地上幽幽的說了一句填滿我所有的洞，已經不再是床笫間的淫聲浪語，而是大徹大悟後的省思，傑隆的確是在許多方面填補了小喬心裡的空洞。

正當大家都以為故事隨著劇情中的太陽升起而進入尾聲的時候，導演安排了一個出乎意料卻似乎沒有那麼意料之外的結局，在這個結局中，再一次的可以看見導演對於把道德披在自己身上的偽君子重力的一擊，他攻擊的是那些總是說著他的作品背離道德觀念，自己卻沒有太多道德良知的批判者，自視清高，轉個面向來看，卻和凡夫俗子一樣。這讓我想到了前一陣子的新聞，一向最反對同性戀，甚至會用傷害人至深的詞句攻擊同性戀的教宗，自己也是同性戀，卻想用不知以何為標準的道德掩蓋所謂的是非，然後所有的事都似是而非，混淆視聽，分化、對立，造成仇恨。如同電影中賽利曼這樣的人，社會中比比皆是，也不禁令人感嘆，由衷引以為戒。

比較《性愛成癮的女人》上下集，下集多了許多驚人的橋段，也比較具有戲劇張力和批判力道，在延續既有的故事線中，走出了一個能夠完整收尾又能創造轉折高潮的驚喜之路，同時，夏洛特甘絲柏格的深厚實力，也比上集的史黛西馬丁演來更具有靈魂，讓小喬的個人形象更為立體，使得強勁的戲劇張力更有衝撞力道，撞進了觀眾的心裡，泛起漣漪。拉斯馮提爾這次的作品，格局恢弘，依然具有精闢的女性心理分析和高度的藝術成就，卻也拉近了與觀眾的距離，不再是高不可攀、曲高和寡的作品。